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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春走來,向秋慢行,過程的這個夏卻象喝多后暈了頭,大概是忘懷,大概是陶醉,醉眼模糊中發狂般玩了一次時臺灣空中大學瞬移,濃馥的酒氣醉醺醺了氣象,溫度似乎剎時被拉高了幾個品位,熾熱耍起了惱人的威嚴。 “放在教室里啊。” “哦。那么,我們的教室是不是很大?” 兆軍的婚禮在臘月二十八舉行。在這個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,村民們在舉行婚禮的前幾天就忙活開了。在臘月二十七那天,兆軍家的院里人來人往,鬧哄哄的。門口停了好幾輛豪華的小轎車。在當地許多聲勢顯赫的人物也來參加。村里有兩戶人家都選在同一天為兒子舉行婚禮。因村民們太勢利,基本上都跑到兆軍家忙里忙外的,見了貴人就點頭哈腰,嘴里蹦出的盡是吉利話。在后巷的那一家,顯得冷清了許多。有一個年邁的老頭,在門前徘徊,一副失落的樣子。末了,他站在一棵大樹旁,一雙昏花的老眼望著天空發呆,似乎在期待著什么。 8、親朋至,喜相臨,兩個光棍要結婚。拜天地,拜父母,成家立業始成熟。嗩吶吹,鞭炮響,夫妻對拜情深長。敬喜酒,入洞房,地久天長溫柔鄉。云祥瑞,花芬芳,恭賀新婚似蜜糖! 母親沒有傾吐的機會傾訴的對象。繼父是個鐵一樣的男人,把心性火候全用在生活的刀刃上,注定在妻子面前沉默寡言,衰老的他弓著背會把母親的話一句不落地彈回給母親,風在耳邊刮過,母親心上的石頭愈積愈沉。我們姐弟仨又早已在多愁善感的母親面前麻木不仁。我們艱難地踩在生活的鋼絲繩上,母親卻在情感世界里奔逐。再說,她把七情六欲、憂喜癡憎全圈在兒女身上,把從兒女中得到的委屈仍傾訴給永遠不可能理解她的兒女,就像戰場上憐憫敵手,她的悲苦得不到釋解又添上新愁。 窗外的寒雨密密匝匝地下著,母親的訴說連綿不斷:前不久弟弟幫我修柴房急要一根小杉木,心急火燎的他沒經村委會批準就上自家山砍了一根,偏有人平日與我家有隙,把弟弟告上鄉派出所,沒收了樹,還罰了四百塊錢。四百塊錢對弟弟來說不是個小數目,我正欲找人求情,老實巴焦的弟弟卻如數把罰款奉上。母親覺自家沒了臉面,把閑常對弟弟的不滿暫擱一邊,站出來與那人理論、撕扯,瘦弱的母親被人一掌就推倒在地,塵土滿面。喜歡息事寧人的弟弟不僅不去安慰,還埋怨母親多事。 母親很委屈。一個外鄉人要保護子女在本地站穩腳跟,必須付出本性的溫順、柔弱,如一只羸弱的羊披上強悍的狼皮,在殘酷的生活面前色厲內荏、如履薄冰。母親在外面櫛風沐雨、披荊斬棘,遍體鱗傷的她躲進家中,遭遇的卻是子女的冷漠與責怨。母親常在理性反抗與情感順從中掙扎,在不甘心中樹起生存的旗幟。母親沉淪于一個子女愛的沼澤地,瀕臨溺亡時,另一個子女愛的責任又使她頑強上岸。在一場場人性的搏斗中,母親像一截被歲月風干的蘆葦,吹到我和愛人面前——她為我頭婚添置的小方桌對面。 母親這次上城,是為新女婿的飯碗!愛人在外打工一夜之間丟失了飯碗,本就神經衰弱的母親每天只睡二三個時辰。她怕我,愛人回家經濟困難會不停地嘮叨;怕反對我成家的女兒,新添了一個繼父一個妹妹會受不了;怕我和女兒的乖張任性致使新家不合……修路不通客車,母親不得不坐小女婿的摩托車上城。小女婿家還有三個外甥。母親和他來往,是腳尖上帶血的舞蹈,心尖上銳利的鋼刀。母親揣著心上那塊越來越大的石頭,用蛇皮袋裝了青菜蘿卜和我女兒愛吃的糠熏小魚干,穿上壓在箱底過年才穿一次有著明顯折痕的新衣褲,坐車五六十里,下雨天早早就敲響了我家門。母親在我家第一次沒有下廚,做了一回客,雖然我女兒都上了高中。在新女婿為她精心準備的飯菜面前吃飽喝足,母親面對客氣微笑的女婿,不知不覺、情不自禁地開始了訴說。愛人恭順有禮地傾聽,要么點頭要么附和,當母親歷數我罪狀時,他乖巧嗔責地笑望我。母親對我無端地一會兒呵斥,一會兒怒目,把我的壞夸大得離譜,把新女婿的好無限延伸,把我女兒的不是一古腦地扯到自己頭上。母親的語氣一會輕緩一會急忿,誠摯的目光幾分祈盼幾分懇求,頭上的白發在斑駁的舊墻、暗淡的桌子四周熠熠生輝。 我要么哈哈大笑,要么惱怒地和母親爭執,愛人便起身強按我平靜落坐。我和母親一慣上演的鬧劇因有善解人意的愛人參與,出現少有的一派平和。一派平和對于我對于母親都是極其珍貴的難得,就像兩軍對峙,狼煙四起時,突然下了一場及時雨。 母親數落了我一番,寬慰了愛人,嘆了嘆氣。困頓失意、對我深感歉疚的愛人立馬感激地沏上熱茶、奉上言語:“媽媽,您這輩子真不容易!”母親在新女婿懇懇目光、恂恂舉止中找到了情感沙漠從沒有過的理解,理解涌出的甘泉滋潤了母親焦灼多年的干渴,在冰天雪地的坎坷山道疲乏獨行的老馬終于迎來了花香鳥語的坦途!暈乎乎的母親緊抓時機,迫不及待地滔滔不絕。她怕殘忍的時間、未知的命運會奪去這企盼多年的佳境。母親在盛宴般的親情里饕餮不已,她想把今日的憂愁、過去的傷痛一古腦地抖摟出來。她狼吞虎咽、杯盤狼藉。 “我到老都不明白:生兒育女為啥?為了還我娘的債為了養老送終?一輩子為你們姐弟幾個操碎了心,老了,一身土味,鬼都躲著走。魚死眼不閉,麗珍,你們要讓我回趟家,我想看看九十多歲的娘……” 母親在憂傷里繾綣不休,淚水在眼眶里轉了幾轉,漲紅了眼圈猶猶豫豫地往下落。身為長輩的自尊又使她忙低頭用衣袖快速抹擦。我把紙巾遞給母親。母親羞赧,露出尷尬的笑,又用衣袖拭了拭臉上沾粘的眼淚,長舒了一口氣,終于在桌子邊站了起來,挺了挺腰,抖了抖身,說:天冷了,需要一雙舒適保暖的鞋子,漂亮一點的鞋子,好上城時體面地來我家。 外面的冬雨仍不急不緩地下著。